昨儿个媳妇从菜市场拎回来两斤青豆,说是隔壁张婶家刚摘的,绿莹莹的还带着露水。我蹲厨房门口剥豆子,她一边翻冰箱找鸡蛋一边念叨:“这青豆炒鸡蛋啊,就得用土鸡蛋,黄大蛋香,跟青豆一搭,那才叫一个鲜!”这话倒让我想起刚结婚那会儿,她头一回做这道菜,青豆没焯透,咬一口硬邦邦的,我俩差点拿它当弹珠玩儿。如今十几年过去,这道菜早成了咱家饭桌上的常客,连挑食的闺女都能扒拉两碗饭。
要说这青豆炒鸡蛋,算不得什么稀罕菜式,可家家户户都有自个儿的门道。媳妇说,她这做法是跟娘家二姨学的——二姨早年在国营食堂掌过勺,最讲究“家常菜精细做”。青豆得选颗粒饱满的,指甲盖一掐就冒汁儿的嫩豆子,老豆子炒出来像撒了把鹅卵石。鸡蛋也有讲究,菜场东头老李家的走地鸡,蛋黄红得跟落日似的,打散了往热油里一滑,蓬得能顶锅盖。有回我图省事买了超市的盒装蛋,媳妇一筷子下去就皱眉:“这蛋香不对,怕是饲料喂多了。”
今儿个媳妇做菜时我特意守着学。见她先把青豆倒进竹筛,哗啦啦冲两遍清水,手指头在豆子堆里扒拉,专拣那些泛白的瘪豆子往外扔。“这豆子要是没挑干净,炒出来保准硌牙。”说着把青豆倒进滚水锅,撒了半勺盐,我正要问为啥不直接炒,她筷子尖点着锅沿笑:“焯水去豆腥,加盐保翠绿,这可是二姨的绝活儿。”
灶上焯着豆,这边打鸡蛋也有讲究。土鸡蛋往碗沿上一磕,大拇指顺着裂缝掰开,蛋液“滋溜”滑进粗瓷碗。媳妇抄起筷子打蛋,手腕子转得跟陀螺似的,蛋清蛋黄搅得金灿灿一片。“得打出小气泡,这样炒着才蓬松。”说着往蛋液里点了两滴料酒,“去腥增香,饭店大厨都这么干。”
铁锅烧得冒青烟,媳妇拎着油壶绕锅边浇一圈,热油顺着锅壁往下淌,滋啦滋啦响成一片。蛋液“哗”地倒进去,瞬间鼓成朵大黄花,锅铲贴着锅底那么一推一翻,蛋块儿颤巍巍的,边缘带着焦黄边儿。这时候青豆也焯好了,过完凉水碧绿生青,往蛋锅里一倒,锅铲翻飞间白雾腾起,香味直往鼻子里钻。
“青豆下锅得讲究火候。”媳妇颠着锅跟我比划,“豆子焯过水已经半熟,要是跟生蛋液一块儿炒,要么豆子老了,要么鸡蛋糊了。”她这招分段炒制是跟二姨偷的师,说食堂大锅菜更要控制食材成熟度。有回我逞能要露一手,把生青豆直接扔蛋液里炒,结果豆子外焦里生,媳妇笑我炒的是“翡翠包黄金”,看着光鲜,咬开硌牙。
调味时机也关键。媳妇总说“好食材自己会说话”,撒盐从来不用勺,三个手指头捏一撮,离锅半尺高往菜上抖。盐粒子落在热油上噼啪炸开,她说这样咸味能钻得更透。起锅前还要沿着锅边淋小半勺清水,刺啦一声白汽窜起来,锅底结成块的调料全化开了,汤汁裹着青豆鸡蛋,亮晶晶的泛着油光。
这会儿菜刚上桌,闺女已经举着筷子跃跃欲试。青豆油亮亮地趴在金黄的蛋块上,像春雨后冒头的嫩秧苗。媳妇夹一筷子放我碗里:“尝尝,看比上回进步没?”咬下去豆子糯中带脆,蛋香混着豆香在嘴里窜,烫得人直呵气也舍不得吐。要说这菜有啥特别,倒真比不上山珍海味,可媳妇总说:“家常菜吃的是个烟火气,火候到了,日子就香了。”就像这青豆炒鸡蛋,甭管外面多大风雨,回家热热乎乎这么一盘,啥烦心事都能就着米饭咽下去。
窗台上那盆薄荷让油烟熏得打了蔫,厨房玻璃蒙着层油膜,夕阳透进来给菜盘子镀了层金边。媳妇摘了围裙催闺女洗手,我扒拉着最后几粒青豆,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炒糊锅的那盘菜——如今锅还是那口铁锅,青豆鸡蛋却越炒越香,大概日子就像这灶上的火,温温热热地煨着,自然就熬出了滋味。